第四章 东游记

一

我年轻的时候喜huan一zhong明亮的黄se。

比柠檬黄shen一点，又比橘黄浅一点。我有一件黄se的上衣，双层夹克，这是我最喜huan的衣服之一。

穿着黑se的niu仔ku，理着一个奇怪的发型，一边非常短，另一边垂下来，盖住了半边脸。多年以后张尊还记得这个发式，每次他跟人gan慨完了之后就说：林蛛蛛当年真是非常时髦啊，理着一个清汤挂面的短发。

发型的确标志着我的jing1神状态和生活方式。

那是专门为我设计的一zhong发型，我的女友方耘把她的两个搞mei发的朋友弄到图书馆宿舍来，一男一女，男的左看一yan，右再看一yan，然后嚓嚓就把我的垂肩长发剪掉了。他边剪边说：保证好，你放心！

然后我就穿着我的黄se上衣和黑seniu仔ku，ding着这tou在全城独一无二的tou发游逛在南宁的大街上。在shen夜里我像一个骑车的女巫，在白天，我则像一株奇怪的向日葵。

女巫这个词不是我说的。

但我很喜huan这个称号，我觉得它不同凡响、先知先觉、诡秘飘忽，只有在电影里才会chu现，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特别喜huan当某zhong生活里不可能有的人wu，这比称我为博士或学者更要令我兴奋。

女巫这个说法最早是李guan说的，他是我早年的朋友中对词最mingan的人。

李guan当时在桂林，我在南宁。那次他正好到南宁开会。有一天傍晚，我到王红家看她给小孩洗澡，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李guan。

他劈tou就说：林蛛蛛，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，tou发挡了半边脸。我说：我怎么没看见你。他说：肯定没错，穿着你这件黄se夹克，单手骑车，另一只手cha在ku兜里，半夜十二点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，特别像一个女巫，不是你是谁。

在白天，女巫消失，yang光一照，她就变成了一株向日葵。

现在我觉得我的衣服不再是那zhong难以描述的黄se了，它正是向日葵的颜se，在yang光下散发chu炫目的金黄。葵hua这zhong植wu使我首先听到一阵歌声，"长江gungun向东方，葵hua朵朵向太yang，满怀激情迎‘九大’，迎‘九大’，我们放声来歌唱，我们放声来歌唱"，在歌声中万人集会、huan庆、游行的场面像海水一阵又一阵地涌来，我们手持纸zuo的葵hua，成为这海水的一bu分。

葵hua是我们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hua，它chu现在银幕、舞台、墙bi、报纸、黑板、课本、信封、信纸、笔记本、像章、瓷盘、茶杯、脸盆上，并在我们的手上成为一zhong一开一合的daoju，在游行队伍里，哨声一响，我们同时打开，葵hua在我们的touding一片金黄（如果我兴致不高，或者touyun，我就会觉得这片葵hua是一片屎黄，屎黄当然是最难看的），哨子响两声，我们把葵hua关上，一片黑脑袋重新louchu来。

在南方，在我们的小镇上，我很少看见真正的向日葵，那zhong有着宽大叶子、焦黄饱满的圆盘、并且神秘地绕着太yang转的向日葵，如果偶尔见到，我就会惊呼，并且停下来看上半天，我喜huan它那zhong动人的明亮。但在更多的日子里，葵hua是一zhong简化了的符号，当它chu现在信封上时，它是一个椭圆，周围是一圈小些的半圆，这使它看上去像一只dan壳上沾了一圈虫卵，丑陋无比。这zhong图案铺天盖地，像泥沙一样多，在我八岁到十八岁，我完全丧失了对这zhonghua朵的gan受能力。

直到凡高在中国chu现，向日葵才获得了再生。它们shen上的颜se一层又一层，神经质的jin络动dang不已，犹如寂静中一声响镲，纯黄的huaban在炽烈的燃烧中生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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