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

那年我7岁，还没读完小学一年级。世界在我yan里只是公共汽车一站地：公主坟——翠微路。我以为天下都是一个挨一个的大兵营，男人都是军人，女人都是老师和医生，小孩长大了也都要参军。

我是少先队员、班旗手、学习委员、副中队长，三王。学习成绩优异。

我不爱自己的父母，家ting观念也很淡漠，习惯集ti生活，自己洗脸，自己刷牙，自己抢饭吃。你可以说我很独立，很会察言辨se，打自己小算盘。

我的偶像是胡老师。梦中情人是陈南燕陈北燕姐妹和吴迪。但我一次也没有bo起，前一个只是单相思，后三个都曾追打。

没人跟我过不去，我也没有迫在眉睫的难事。除了李阿姨那一脚让我吃过大亏，我的一切危险和生死考验都发生在梦和想象当中。梦中的历险丰富了我的gan情，使我变得少年老成、se厉内在。

我信仰共产主义，那东西很juti，是一个类似购wu中心的大厦，有形形sese的饭馆、超市和游乐场。每天黄昏放学，看到铺满金光的复兴路向东西两端无限延伸，就想那大厦正在这条路某—‘tou搭建，我这辈子肯定赶得上建成开业。

那年从始至终，我的家乡公主坟一带都是一派无动于衷的太平盛世景象。

那时全球还没有温室效应这一说，北京的冬天很冷，大雪纷飞，我们经常踩着没膝的雪去上学。教室里没暖气，只有一个烧着烧着就会自动熄灭的煤球炉子，我坐在后面穿着棉鞋也冻得要不停跺脚。从那时起我的后脚跟就年年长冻疮。教室窗hu上结着厚厚的冰霜，屋外房檐上垂挂着长剑般晶亮透明的冰溜子，我们常常拼掉冰溜子的尖儿当冰gun吃。

我的耳朵也长了冻疮，最想有的就是穆仁智那zhong能tao在耳朵上的maopi护耳。我有—ding“坦克帽”那是民品厂仿军品生产的童帽。说是坦克帽是儿童的误称，那帽子额tou有两个铁pi风镜装饰更像战斗机‘飞行员的帽子。这帽子冒充pi帽，其实是人造革，里面一层栽绒，dai上倒不难看，好像懂点技术似的，只是一点不保暖。

我的棉袄是件hua棉袄。说它hua，是指补得五se斑斓，不是真有一朵朵mei丽的hua。那是我哥哥穿小的。我的罩衣和ku子也是我哥哥穿小的，袖口kutui接了一圈圈颜se相近的布像铅笔的橡pitou，领子膝盖pigu这些老moca的地方还一块块钉针脚密实的大补丁，搁今天不用化装直接就可以上街要饭，准有人给。印象里穿过的唯一新衣服是一件三个口袋的灯rui绒上衣，颜se忘掉了，有一粒粒硕大的有机玻璃扣子。那布很结实，摸爬gun打也不破，可以发给侦察连的战士当作训服。我想这大概是当年刮起的一gu穷风。衣衫槛楼破破烂烂成为一zhongmei德化shen。这本来是报纸扯的一个dan，但那年tou，全国人民为了jin跟什么都照过了弄。你袜子破，我浑shen上下没一件整衣裳，看谁穷得过谁。时尚嘛，以贫骄人。我这已经很奢侈了，还有罩衣里边还穿ku权背心。我见过惨的。玉渊潭湖边有一所罗dao庄小学，学生都是四季青人民公社社员的孩子，一到冬天他们就空心光板只穿一件黑棉袄，放学chu来黑鸦鸦一片像群落了地的黑老鸽。每当读到mao主席那一著名诗句“黑手高悬霸主鞭”我yan前就会浮现chu罗dao庄小学同学们的shen影。知dao的是放学，不知dao的还以为暴动了。

鞋子、chun秋天主要是布鞋和球鞋。布鞋俗称“懒汉鞋”大约因为不用系带，蹬上就走。布鞋有灯rui绒和布面两zhong，鞋底又有塑料底和lun船底之分，塑料底还有白塑料和红塑料的区别。最受小孩青睐的布面白塑料底，那很衬脚，又瘦又扁，鸭子嘴似的。那些大一点的，已知风情的，不那么正经的孩子更爱穿“白边儿懒”那就像今天ji女酷爱的黑丝袜，走在街上有一zhong求爱的暗示。

球鞋基本上是军用球鞋。半大的男孩穿着它打球、上学、跑路，很多人连袜子也不穿，所以臭脚很多，夏天教室里的公害就是阵阵袭来的军用球鞋沤chu的臭脚丫子味儿。能和“军球”有一拼的是一款“回力”球鞋。那是高级名牌，男孩子梦寐以求的东西。文革时社会秩序大luan，这款鞋和军帽一样是小liu氓抢劫的主要目标。经常看到某帅哥穿着“回力”

神气地chu去了，回来光着脚。鞋让人扒了。

和衣服一样，很少看的到谁穿新鞋，那时zuo鞋的好像都改行补鞋了。孩子们的脚上永远补着—‘块块犹如无知圆yan睛的pi子，磨歪的鞋后跟钉着铁掌，走起路来像ma队经过。

pi鞋只有坏孩子才穿。liu行的是所谓“三接tou‘，三块pi子feng的，niu背上的pifeng在鞋尖，niu肚子niubi1pifeng在鞋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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